世紀之交,一批跨世紀的老人陸續(xù)仙逝。特別是經(jīng)歷了五四洗禮的知識分子的相繼離世,催生出許多回憶錄和悼文,成為了當今一種獨特的文化現(xiàn)象。無論同代人的回憶,還是后人的敘說,抑或是口述實錄,卻有不少只是盲人摸象,或者是過年話,甚至諛詞。我對于這樣傳記式的回憶錄,一直持有警惕,因為心理學家早就說過:“無論什么樣的自傳,都不會不包含著自我辯護?!?/p>
最近讀美國學者舒衡哲的《張申府訪談錄》(李少明譯,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1年版),這是一本前些年出的舊書,雖然寫法是訪談式、斷片式的,仍然屬于口述實錄的傳記類的書。不過,寫法和有些有聞必錄必信且倚馬可待的報告文學和傳記作家大不相同,舒衡哲的這本書,前后寫了十年,對于受訪者,是放在歷史的語境和材料文本中比較,而后進行了條分縷析的判斷乃至質(zhì)疑。因為舒衡哲發(fā)現(xiàn),她在和張申府交談中所涌現(xiàn)的史實,“有時是配合的,有時是扭曲的,有時是質(zhì)疑的?!彼M臅軌颉笆且粭l錨索,使回憶不致從復雜的真實經(jīng)驗中漂流得太遠?!?/p>
這是每一位傳記作者都需要警醒的,特別是面對張申府這樣橫跨幾個朝代又是五四運動的親歷者在中國現(xiàn)代史舉足輕重的人物,其復雜多面性,和駁雜的歷史膠黏在一起,不是黑白判斷那樣簡單明了的。在某種程度上,回憶有時是不可靠的,回憶面臨著被重新喚醒,或是法國哲學家《論集體記憶》一書作者莫里斯·哈布瓦赫所說的“恢復”。所以,舒衡哲把自己的這本書命名為“一部關(guān)于記憶與失憶的寓言”。這不僅是對受訪者的一種負責的態(tài)度,也是作者應(yīng)該秉持的良知。
因此,她既寫了張申府是中國共產(chǎn)黨的創(chuàng)建人之一,是周恩來的入黨介紹人的光輝歷史,寫了他對于發(fā)展中國馬克思主義和現(xiàn)代哲學的貢獻,他最早介紹羅素、弗洛伊德、愛因斯坦、維特根斯坦,擴大五四時期知識分子視野的學術(shù)成就,以及他想把孔子、羅素、馬克思等人的思想融為一爐的狂想;她也寫了他在歷史風云跌宕之中的沉浮,包括1923年被清除少共,1925年退黨,1948年為3000元寫作《呼吁和平》而罹難,被新中國定為“人民的敵人”和“賣國賊”,以致被他自己始創(chuàng)的民盟開除;以及1957年右派之冤和“文化大革命”之累。同時也寫了他對處于危難之際的周作人、梁漱溟、章伯鈞等人出自性情的關(guān)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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